走进城里,楼越来越高,像大地上一夜之间长出的臂膀,拼命的抚摸着天空,争抢着阳光。人居面积不断增加,却与大地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就连那链接屋内与野外的屋檐也渐渐缺失了。
屋檐其实是房子温柔而善意的延伸。
儿时的不少时光就是在屋檐下度过的。站在檐下,看青瓦沟如线的雨丝飘逸而下,轻轻击打规则的檐水,或者掬一捧在手,感受雨意的润泽和清凉。或者捡拾从天空轻盈舞下的雪花,举起木棍敲下晶莹的冰笋。或者背着父母偷偷摘取未经风霜舐舔而待成熟的柿饼,捣拆燕子苦心垒筑的泥窝。一切欢快而幼稚。
屋檐也是流浪者存身的天堂。一次,我推开门,被躺在屋檐下的母子吓了一大跳。雾气正浓,秋风瑟瑟。那母子蜷缩在屋檐墙根的一角。岳母单薄而破旧的衣服紧紧裹住儿子的梦,而自己哆嗦成一团,嘴唇乌青,发紫的手不停地抚摸儿子的头颅。我毫不犹豫地把岳母为自己准备的干馍放在了那母子的身边,尽管我知道那天中午放学自己会饿着肚子回家。不知那母子后来是怎样离开的,我却记住了那难以释怀的一幕。此后,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拿起笤帚,把屋檐下那些坑坑凹凹的土地清扫得干干净净,就连细心岳母也无法猜度儿子的良苦用心。
后来,我上了高中,每周六,都背着一只背篓和一背篓的干粮来来回回往返在从老家到县城的二十多里山路上,风雨无阻。路途经过几个村庄,每家的屋檐都是我惬意的歇脚之地。我把背篓放在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屋檐之下,缓解自己疲惫的身躯。这时。每每都有那些坐在屋檐下做着活计的老奶奶,慈眉善目地递给我一碗甘洌的凉水。几年的高中生活,沿途的屋檐给了我许多方便和关怀。淳朴的民风呵护了我的孤单,也喂养了我的思想
还记得,刚进县城那段日子,每天从我拥有两居室的那座住宅楼下出发,穿过一段林荫覆盖着的田间小径我沿着小城里的小小巷道,拐弯抹角,依傍亲切而朴素的屋檐,抵达办公室。多少个早晨与黄昏或者午时,我躲过了炎阳烈日,瓢泼大雨。那高高矮矮、宽宽窄窄的屋檐,蜿蜒成我心中的一道风景。
而今,不但城里的楼房替代了瓦屋,就连我刻骨铭心的几十里山道上,也很难找到一处昔日那样的屋檐。棱岑的水泥钢筋割断了行人与房屋的纽带。屋檐渐渐缺失了。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与帮助也缺失了,那将是一个可怕的情境。